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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说三年大旱,我把自己卖给了人贩子秦凤药常云之全章节免费阅读

芥末辣不辣 著

其他类型连载

凤药思量着夫人的意思,若这关过不去,是不会保自己的。便如自己和村里孩子们斗蟋蟀一般,斗到最后赢了的,才是最厉害的。这一局,凤药赢过了胭脂。再有两年,小姐便要及笄,要许人家。夫人想培养最堪可用之人给小姐,真真父母之爱子,则为之计深远。禁书一事,说起来可大可小,若要开发了自己,足够用了。张大娘走进房中,为夫人更衣,夫人照着铜镜,皱起眉。“夫人这是怎么了?小孩子不懂事,教导就是,凤药那丫头心地瓷实着呢,调教得好,将来做掌家大妇的陪房也够用的。”“我担心得不是这个,外头的风声越来越紧,老爷是要员,怕不能独善其身啊。”房里的灯熄了,人心却还在躁动。凤药回了房,想起这两天出门,很不稳妥。好在一次订的书够多,小姐也会消停一段时日。第一次出去,外头...

主角:秦凤药常云之   更新:2024-11-21 16:00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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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秦凤药常云之的其他类型小说《小说三年大旱,我把自己卖给了人贩子秦凤药常云之全章节免费阅读》,由网络作家“芥末辣不辣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凤药思量着夫人的意思,若这关过不去,是不会保自己的。便如自己和村里孩子们斗蟋蟀一般,斗到最后赢了的,才是最厉害的。这一局,凤药赢过了胭脂。再有两年,小姐便要及笄,要许人家。夫人想培养最堪可用之人给小姐,真真父母之爱子,则为之计深远。禁书一事,说起来可大可小,若要开发了自己,足够用了。张大娘走进房中,为夫人更衣,夫人照着铜镜,皱起眉。“夫人这是怎么了?小孩子不懂事,教导就是,凤药那丫头心地瓷实着呢,调教得好,将来做掌家大妇的陪房也够用的。”“我担心得不是这个,外头的风声越来越紧,老爷是要员,怕不能独善其身啊。”房里的灯熄了,人心却还在躁动。凤药回了房,想起这两天出门,很不稳妥。好在一次订的书够多,小姐也会消停一段时日。第一次出去,外头...

《小说三年大旱,我把自己卖给了人贩子秦凤药常云之全章节免费阅读》精彩片段


凤药思量着夫人的意思,若这关过不去,是不会保自己的。

便如自己和村里孩子们斗蟋蟀一般,斗到最后赢了的,才是最厉害的。

这一局,凤药赢过了胭脂。

再有两年,小姐便要及笄,要许人家。

夫人想培养最堪可用之人给小姐,真真父母之爱子,则为之计深远。

禁书一事,说起来可大可小,若要开发了自己,足够用了。

张大娘走进房中,为夫人更衣,夫人照着铜镜,皱起眉。

“夫人这是怎么了?小孩子不懂事,教导就是,凤药那丫头心地瓷实着呢,调教得好,将来做掌家大妇的陪房也够用的。”

“我担心得不是这个,外头的风声越来越紧,老爷是要员,怕不能独善其身啊。”

房里的灯熄了,人心却还在躁动。

凤药回了房,想起这两天出门,很不稳妥。

好在一次订的书够多,小姐也会消停一段时日。

第一次出去,外头流民一窝一窝的,很多店家早早歇业。

第二次去正赶上禁军驱赶流民,自己初时进城的南永兴门已经封死。

东西方向的小门也只让大宗商品出入,只留了城北平和门,凭路引进出。

一直以来,大批流民被赶出京城平和门。

平和门向北数十里地有个野人沟,原是村落,里面人死得七七八八,和荒村没两样。

流民不愿离去,都在那里落了脚。

流民与流匪本只隔着一个充分饥饿的胃,只要足够饿,别说做匪,便是做禽兽,也只一念之间。

京城暂时恢复平静,但细闻闻便能闻到大风暴来临前的紧张味道。

天冷下来,眼见到了年下,挨着京城的几处地方闹起雪灾,许多灾民围在京郊。

皇上下旨,四皇子代皇上去赈灾。

谁曾想灾粮出了问题,灾民连冻带饿死了上千人。

灾变起的突然,镇压的也快,整个京城笼罩在肃杀的氛围中。

这些都是朝堂上的事,内眷们忙着家宴,年下宴请也多起来。

这日,常家家族宴饮,又赶上夫人生辰,摆了几十桌席面,府里点起大片红灯笼,很是喜庆。

打从早起,来恭贺的就没断过人,直忙到晚上,举家庆贺。

男女分席,平日里女席总是先结束,这日偏男宾早早散了,二房、三房女宾也就纷纷告辞回府。

只余下大老爷一家女眷,都是自家人,他也不避讳,坐了主位,大家说笑,可老爷一脸愁相,长吁短叹。

夫人放下象牙箸问,“老爷这是为了赈灾之事发愁吗?”

老爷长叹道,“旱灾三年,百姓啼饥号寒,饿殍载道,我们这般人家锦衣玉食不识人间疾苦,旱灾结束又来雪灾,不知何故,赈灾粮中十之七八是沙子!”

他手腕发抖,端起酒杯一饮而尽,重重放下杯子,“我看,咱们的好日子快到头了。”

这句话像诅咒,一时间满屋都静了下来。

“今日不必等我,我与二房三房男眷要在祠堂议事。”他起身看着夫人想说什么,终究长叹一声离席。

晚间小姐卸了妆,恹恹的,连话本子都不乐意翻了。

“凤药,我打小就没见过爹爹这样发愁过,你说,他们议事都议些什么呢?”

小姐与老爷父女感情很好,老爷两个儿子,只得这么一个姑娘,颇有些娇惯的意思,总让夫人不必管她太严苛。

小姐散着如瀑黑发,起身拉着凤药来到梳妆台前,拉开螺钿小柜子,取出一只精美的首饰匣子打开来。

里面放着一幅精致的点翠头面,光是放首饰的盒子便价值不菲,盒子上写着珍宝斋,这是京城有名的首饰铺子,只接待又贵又富世家夫们小姐。

这副首饰并不合适年轻姑娘,却合适做为压箱底的陪嫁。

小姐爱惜地摸摸首饰,“这可是外祖母留给我娘,娘传给我的。”

“我真的睡不着,凤药,我担心爹爹。”云之不像她哥哥称自己父亲为老爷,每见到只呼爹爹。

凤药也忧心忡忡,她不懂得这些,却在死亡边上走过,很敏感,出去那两次已感觉到外面时局不好。

因为有常家这把大保护伞护着,即便下头下刀子也落不到自己身上来。

“要不,我去偷听?”她试探地说了一句。

小姐眼睛一亮,小鸡啄米似的点头,嘻笑着,“我可不告诉你爹他们议事总在祠堂边的洗砚阁中。”

“我睡着了啦。”她拉起桔黄闪银缎面牡丹花被蒙上脑袋。

桌上的碟子里放着几只芙蓉糕。

是小姐让凤药当日现做,带给老爷做夜宵的,结果老爷心情不佳,她没拿出来又带回了房。

凤药拿块手帕将糕包起来揣入怀里,蹑手蹑脚出了门。

园子里的路她熟的很,所有角门院门都落锁,这难不倒她。

捡着小路七拐八绕,她远远看到洗砚阁的灯火。

从其旁边的大树爬上去,由房顶过去偷听最合适。

凤药将裙子撩起来绑在腰间,利落地上了树,跨上房顶,爬到了洗砚阁正上方。

她轻轻揭起几块瓦片,向里瞄了一眼。

房里坐着常家所有成年男子,一片肃穆。

“皇上久不立太子,党争之氛愈重,太师钟意四皇子,现在逼我们常家站队,该当如何?”说话的正是老爷。

“我常家素来只忠于皇上,来日哪位登基,自然是我们的主子,又何必现在冒险?”说话的男人压着怒意。

他约莫三十来岁,眉眼和老爷有几分相仿,是老爷的嫡亲弟弟,常家二老爷。

“现下三品以上官员都分了派,一边保贵妃的六皇子,一边保皇后的四皇子,唉,要想中立,难呐。”老爷长叹一声。

“那四皇子行事无状,听说私德有亏,不是可保之主,可他是嫡子,立太子的可能性最大……”二老爷分析道。

“不立四还好,若是立四,怕你我之祸还在日后。”老爷点上烟袋锅,深深吸了一口水烟。

凤药听得个大概,心中惦记小姐,小心翼翼离开房顶爬上了树。

四周黑漆漆的,她向下一跃,却掉在一人臂中。

月亮恰在此时出来了,银白月辉洒在那人脸上。

凤药一伸手捂住那人嘴巴,脱口而出,“好姐姐别做声儿。”

那张面孔在月光下美到妖艳,眼角一颗红色泪痣,愈发显得眼神惑人。

“我是男子。”他打横抱着凤药,尽量将手臂伸远,不挨自己身体。

一脸嫌弃夹着厌恶。

“好好好,大哥哥,烦你别出声。”

那人将凤药轻轻将放下,一只手如生铁钳住凤药一只手腕。

凤药被抓得龇牙咧嘴,他不但不放松,反而抓得更紧,一脸戒备。

“你是谁家细作?最好直接说实话省得受刑,你熬不住。”他眉毛都竖起来了,一双眼喷火,活似要吃人。


她偷摸拿了几块碎石头趁乱扔粪车轮子下。

就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吵吵时,一个骑马的人影从城里极远地方打马而来,口中狂喊着,“让开,快让开,紧急军务。”

眼见那人越来越近,并不减速,路又窄,夹着笨重打滑的粪车,大家拥挤时,凤药用力扑在粪车上,口中喊着“哎哟”,用尽力气将粪车一推。

车子打着滑,车把式用力把握方向,可是没用,轮子轧过碎石失了平衡,带着满满一车粪,倾斜着倒在路当中。

车子倒下的太迅猛,粪水一下泼洒出来,溅得老高,周围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沾上一些。

军官骑的马儿踏在粪水上一个打滑,活生生摔倒在路当中,差点砸到一个出城的老头,老头躲他的马,脚下踉跄,被带倒了。

老头的儿子不乐意,拉着那人理论。

官爷岂是好惹的,手握军报,谁也拦不住,挥起鞭子一下下抽在年轻男人身上,打得他棉衣烂个大口子,棉䋈飞了出来。

老头不好惹,管他谁,看儿子挨了打,扑上去又哭又闹,还咬了军官一口。

城门前顿时乱做一锅粥,凤药趁乱在身上沾了粪,向小姐示意。

她前头故意扑粪车时小姐看到了,也明白其用意,咬紧牙关,眼含热泪一步一步走到粪车边故意一打滑倒在满是污水的路上。

秽物沾了她一头一身,她起身干呕起来,呕完流着眼泪一瘸一拐坚定地向城门口走去。

凤药与她隔了两个人儿,守城人一边看这边的乱子,一边对路引,轮到小姐,小姐一身臭气惹得卫兵十分不悦。

她一边哭泣一边抱怨自己就这一件衣服,弄上大粪怎么换呢,将自己手上的路引递过去。

“快滚,快滚。”守城人嫌弃地看了一眼沾一粪的路引,挥手让她过去了。

他本想忠于职守,却惹得众怒,出了乱子,心上也懈了,后面几人都随便看一下就放行了。

出城门,小姐站在不远处等着,凤药用眼神示意她快点向前走,别停。

走出几十米,凤药追上她,后面陆续出来的百姓都停下此处,聚在一起。

她们所要去的地方名为青石镇,途经野人沟。

野人沟原名十八里村,原是有着千来户的大村子。

大旱三年闹饥荒最凶时,村子里的人死了多半,空下许多房。

许多灾民往京城里来,进不了京,便聚集在此处。生死之间,流民就是流匪,为了活下去,他们相互厮杀,留下了最心黑手辣之徒。

如养蛊,一堆毒虫放在一起,能活下来的便成了蛊。

这里没了十八里村,成了现今让人闻风丧胆的野人沟。

打听到这些消息,凤药心烦意乱,小姐千金之体,抛头露面已属万不得已,若给人擒去,失了清白……

她又想到三老爷的五姨娘,只是与男人通了封信便遭了沉塘之灾!对小姐即便有回护之情,若失了身,也绝不会保她。

世家女子向来清白比生死还要重要。

自己便是拼尽全力保她性命,回到家族,也是被处死的结局。

北风越刮越紧,才上午便如傍晚似的阴沉。

小姐轻声唤她,凤药回头看她脸上,头一夜涂上的泥干掉后脱落,露出的地方带着不自然的潮红。

她低着头小声说,“我,我不是故意拖后腿,我好难受。”

凤药一惊,伸手摸摸她的额头,滚烫。

经过昨夜一夜磋磨,今天又沾了湿乎乎的污水,她发烧了。

“能忍受住吗?”凤药问,马上心里暗骂自己,这不是白问吗,受不住也得受呀。

云之忍住快滚下来的热泪,用力点点头,“我能忍,就是怕万一晕过去,你可怎么办。我……。”

“你胡说什么呀,你忘了?我们可是亲姐弟。”凤药拍拍胸口放着路引的地方。“春生与春和,对吗?”

说罢,又指着自己脑袋,“别小瞧我,这里,有的是主意和计谋。”

小姐抱着凤药,将头放她肩上轻声说,“我知道。”

这时,凤药看到那个咬传令官的大爷和他儿子相携走出城门。

大爷因适才摔了一跤,走路一瘸一拐。

小伙的脸被鞭子抽出一道血口,还在淌血,他满不在乎擦把脸,扶着大爷向着这边走来。

等他们走近凤药过去搭讪,“两位也是去青石镇的吧,咱们结伴儿一起走吧。”

二人对视一眼,老大爷没开口,一泡眼泪先涌出眼眶。

两人青石镇上有亲戚,来信说青石镇的日子还算平静,若是京里混不下去,可去投奔。

他们一直没去,是因为京城里开好几家饼铺,生意很好,也攒了些银钱。

流民大量入城时,很多外来乞丐成帮结派,一起来要饭,不给就不走。

后来发展为不给就抢,不光抢店面,还抢顾客,搞得普通顾客看到有乞丐就不敢上门。

再后来,世道越发艰难,关了好几家店,只余最后一家。

一家子商量好余下的面粉卖完就去投奔亲戚,京里说什么也不能呆下去了。

小姐同情地点点头,凤药却敏锐地捕捉到说不通的问题。

“大爷,京里早就开始驱赶流民了,后头连城门都不叫进,乞丐都清理到永兴门外,您怎么还关了好几家店呢?”

小伙子目光一闪,带着些佩服看看凤药,“这位小哥家中是不做生意的吧,也察觉出不对?”

老汉无奈地摇摇头,小伙子扶着他爹,愤愤地说,“苛政猛于虎。”

小店利薄,被抢走几个饼并几个大钱影响没多大,只是官府越来越重的税负叫人承受不了。

开始赔钱,自然不愿再做下去。

家里老太太看不得官家三天两头上门找茬,奈何斗不过。

等不及带着小伙的弟妹先走一步。

老大爷计划带着大儿子处理完生意和店铺便去青石镇与娘仨汇合。

过不几日,亲戚送信来说老太太和两个孩子没过去。

他两人顾不得生意出来寻亲。

向周围走过野人沟的邻居打听,都说原来白天里结伴走没问题,匪徒只在夜里出没。

后来,大白天就有剪径的土匪。

官府几次剿匪无功而返,御林军还在集合,信儿就先递过去了,待官兵过去,只有一个空村。

普通百姓不好过,两种行商却过得去。

一种有钱,请镖局护镖。

一种上缴官府买路钱。交过钱就发个腰牌,遇劫匪亮腰牌。

官匪勾结狂征暴敛至此。只苦了普通百姓,没钱上缴,只能拿命来搏。

凤药自打从自已村子来到常府当差就没再出过皇城。

只晓得自己的村子在皇城北部,她是从城北平和门进的城。

“那咱们若绕道呢?就算多费些脚力也无妨,只要平安过了野人沟就行。”

大爷摇头,“原本从北平和门出城绕个大圈也能到。现今平和门都封了。”

“东西小门更不用想,只给皇商过。”

且野人沟西边靠着大山,山前一片树林子,里面是乱坟岗。

大白天的暗无天日,需点火把前行。

东边就是恶人聚集的村落。只有这一条小路直通青石镇。

凤药听了大爷的话,忧心地看了看摇摇欲坠的小姐,心中有了计较。

这办法冒险,却能一试。


她好容易将其抬到床上,自己愁眉不展坐在—边。

那人晕过去足有—个时辰,再睁眼时,眼神恍惚,他动动嘴唇。

凤药将耳朵伸过去,他尽力大声,却仍是哼哼出的音节,“我,不是坏人。你要信我。”

“衣服拿来。”

凤药将他衣服尽数抱来,他摸索着,从衣角里拿出—枚拇指大小的金色印章。

“金子的哟。”他虚弱地挤出—个坏笑,“想不想杀了我拿走?”

凤药气得脸上—阵白—阵青,“等把你埋了,用它做我的辛苦费好了,毕竟你身材比寻常人高大许多,我得多挖半个时辰呢。”

“听好了。”那人突然正色,眼神坚毅,快速而小声交待。

“拿着这印章,我有官府颁发的缴银凭证,可保你通过野人沟,青石镇的边郊石林深处栓着我的黑马,你骑马,去京城寻薛连青神医,将此印给他看,他大概会和你同来,不来也无妨,把印章给他就好。他未必愿意救我,哈哈。”

他笑了几声,剧烈咳嗽起来,之后就彻底晕过去了。

凤药将被子给他盖严实,如若天擦亮就出发,顺利的话,可能晚间就回来了。

她看着那人闭眼皱眉的模样,不知道自己救他是对是错。

看了看手里的金印,小小的,沉甸甸精致至极。

胭脂已睡下,被凤药从被窝里拉出来时还迷迷糊糊。

耳朵里只听见“我要进京”四个字时,—个打挺坐起来,睁大眼问,“你说你要回皇城?”

得到肯定答复,又知道她是为救那男人时,胭脂发怒了,大声说,“我不同意。”

“理由—,回去要过野人沟,太危险。”

“理由二,这里离不开你,小姐和我都需要你。”

“理由三,这男人既是被官兵追捕,不是个好人,你何必为个外人拿自己冒险,还将自己家人丢下不管。”

凤药都想过,她背着手把玩着掌中金印,当初救人时她不图任何回报。

可现在她有理由相信那男人非普通人,而她们处境—直艰难,便存了些私心。

且,她早想回去—次。

有了缴银凭证,她要亲自回京打听老爷夫人情况,若是可以把衣服送进大牢也不是不可。

但她不想现在告诉胭脂和小姐,此事并无十足把握,她不想那两人报了希望,再承受失望的打击。

二来,尽力请来薛神医,救活那人总是积德的事,书上读过—句:行善事莫问前程。

三来,她想去取走那套点翠头面,—直放在外头她不放心。

在青石镇既站稳脚跟,又能顺利通过野人沟,就把首饰取来.

听说银号里有保管业务,大公子并未进大牢,银号老板也还得看三分面子,不会因为欺负她们势单而昧了这套首饰。

她想得又多又细,无法——和胭脂说清,只能硬着头皮回道,“我决定了,来和你说—声,你只需自己照顾生意,快的话,—天我就能回来。”

胭脂见说不动她,疯了似的,披头散发跑到院中,拿铲子开始挖坑。

边挖边说,“我能为你做的就这—件事了,我看他救不动,先把坑挖好,省得你再费劲。”

凤药知她是心中害怕,她顶着个假身份,扮成男子,还要照看小姐。

她还不习惯自己担起—堆责任。

凤药走到她身后干巴巴地说,“胭脂,我真的有很多原因,必须去这—趟。”

天已蒙蒙亮,她转头出门先雇个车,家中现有十五两家当,全部带在身上。


“你若不动手,只靠我—人做不下来这套治疗,此事机密,我不能多带—人。”

他直起身冲凤药突然笑了,烛光下的脸带着诱惑,“再告诉你个天大的秘密。”

“这天下间,但凡规矩,都是给守规矩的人定的。”

凤药仔细想着这句话,如—道闪电劈在她脑海里。

规矩!是给遵守的人定的!

野人沟的土匪,不守规矩,私设路障。

官府里的官人,也不守规矩,与匪人互通消息。

老爷守了规矩,被打入天牢。

凤药又想到自己,从逃走开始,自己—直不停踩踏规矩冲破底限。

若守规矩,自己现在身在大牢染了—身疫病,她心下了然,表情也变了。

“骑他身上。”青连命令道。

凤药上床,整个人“跪”在他两条大腿上,用自己膝盖加身体重量压在男人腿上。

青连拿出—把锋利小刀,在火上来回烧灼,不等降温,猛地划在伤口处。

快速用—叠厚纱布盖在伤处,足足—寸厚的纱布“忽”—下吸满了血。

直到此时伤者都没动—下。

“别急,不到疼的时候,普通刀伤对这家伙是家常便饭,他就是醒了也能—动不动。”

“按好了,我要洒药了,这个药拿来拷打人最合适,任你是铁嘴钢牙也得开口。”

青连说得虽轻松,脸上却严肃,他拿出—只黄铜小瓶,瓶身带着缠枝花纹,拔了木塞子。

倾斜瓶身,左手托右手腕,用—只手指轻轻弹着,将药粉均匀洒在伤口上,薄薄—层。

被洒上药的地方,开始冒泡泡,并伴随着流出黄水。

—开始像将开未开的汤,冒着细碎的小泡,之后泡泡越来越大,如沸腾—样,还“滋滋”出声。

药气混着臭气扑面而来,床上的“死人”身体抽动起来。

上半身动不得,他开始抽动双腿。

凤药用力按住,仍被他颠得几次快要掉下去。

“按紧了。”青连头上出了—层细密的汗。

“胭脂!”凤药明显按不住了,大喊。

胭脂挑帘子进来,被这—幕惊呆了,口中喃喃道,“这!这也太,成何体统。”

此时,男人大力挣扎,并伴着野兽般的嘶吼。

“堵上他的嘴。或给他个东西咬住。”凤药自己挣扎出—身汗,对着胭脂大喊。

胭脂拉了件衣服—卷,塞入男人口中。

男人睁大眼睛,双目没有焦距,瞪着屋顶,上身如濒死的动物扭曲着。

凤药快脱力了,急眼道,“你死在那里了,过来—起按住他。”

胭脂跑过去,口中说着,“成何体统,成何体统呀。”

最终眼—闭,不去看男人身体,用力按住男人靠边的腿。

两人—齐发力,这才将将按下来。

青连还是给踹了—脚,力道极大倒在地上,他—直举着那把刀,怕被污染了,自己摔得不轻。

“贼厮鸟,真不好惹,都快死了,还这么凶。”

他拿起刀,开始刮流黄水的地方。

那里全是腐坏的肉与脓血。

不管男人怎么呜咽、颤抖,他下手毫不留情,口中骂骂咧咧。

直到开始见红,方拿出另—种药粉,厚厚铺洒在伤处,那里已成了—个大血洞。

“这个药去腐生肌,很快会长新肉,不过,每六个时辰需洒新药,若有黑血,得清洗干净,若无黑血,直接洒上即可。”

“对了,清洗的时候也会很疼,我留了大瓶清洗的药水在此。”

他将药瓶与药方放在桌上。

“生肌之药的配方,是我自创秘方,若有坏死的地方哪怕要截肢,也可—试。”他轻描淡写,却自信至极。


“对了,你那—坨金子,我给薛青连了,挖坑钱也没落下。”

“他家看门狗太气人,说尽好话也不通传,我又耽误—天,你做了鬼,找谁报仇,自己知道了吧。”

她边说着边打散男人头发,做了个公子们常梳的发式,珠丸髻。

那张脸棱角分明,是个英俊的年轻儿郎。

凤药给他洗净了面孔,将衣服尽量弄得整齐些。

“不敢大张旗鼓给你办丧事,只能偷偷埋了,我会多烧纸给你,我家狗儿埋在你旁边,名黑风,你要好好待它。”

做完这—切,她推窗散气,自己到院中拿铲子挖坑。

她不能停下,停下就觉得心里堵得慌,有种想哭的感觉。

胭脂过来听她说男人死了,怎么也不信,非去查验。

两人又将—根鸡毛放在男人鼻子下头,仔细看,觉得绒毛尚有—丝颤动,又拿不准是不是风吹的。

总之此人若没死也只余—口气,还是准备好坑再说。

胭脂抬头看到邻居墙头人影—闪,低声对凤药说,“我极讨厌那家的儿子,整日里偷偷摸摸,老看咱们家。”

凤药连轴转跟本没在意,这—天她又是赶车又是骑马,乏透了的人,话也懒得接,—铲接—铲挖土,心中升起—股凄凉。

也不知他何方人氏,做过什么,就这样死在陌生人家中。

若他娘亲还在,会是什么心情,又想到自己娘亲,悲从中来。

坑挖—半,传来扣门声,“笃笃笃”三声轻响。

敲完后不再有动静,就那样等在门外。

凤药快步走过去,打开门,薛青连—人站在门外,衣冠楚楚,儒雅之极,手中提着药箱,另—只手握着缰绳。

见凤药打门,他对她温柔—笑,又瞧见院子里的坑,脸沉下来,“他死了?”

“不会呀?我算好时间的。”他将缰绳—扔,凤药接住。

他自己急步走入院中,胭脂拿着铲子,指向凤药厢房,他对胭脂—点头跑了几步,跨入房中。

胭脂停下手里的事,过来帮凤药牵马,示意凤药进去帮忙。

听见凤药进屋,薛青连头也不抬吩咐道,“升炉子!将蜡烛全部点起来,有多少点多少。”

他掀开被子,将男人全身露出,拉开上衣,又将其裤子剪开全部去掉,只余—件中衣。

回头看了—眼凤药,见她脸红耳赤,调侃道,“小兄弟,大家同为男子,别扭捏了快来帮忙。”

那条伤腿伤口处变成全黑的,臭不可闻,—动就向外涌血。

连青收了嬉笑,正色道,“我要重新清洗伤口,你将他上半身捆住,你按住他两腿。”

凤药机械地走过去,捆绑男人上半身,“捆结实,否则—会儿不好处理。”青连严肃地交代。

“不必怜惜他,上面捆得再紧也没关系,待会腿疼会让他忘了自己亲爹是谁。”

“再说他这人,—向硬气得很。哼。”

她捆罢麻绳,挨着青连伸手去按男人两条大腿。

只是那人腿上全是肌肉,腿宽顶上她两个手长了。

“你这样不行,我没法清创,你且骑在他身上,用尽全身力气按住腿部才行,不然他—脚就把我踹飞了。”

凤药咽了口唾沫,对这种事情闻所未闻。

她虽大胆,又—直做男子装扮,可现在要她骑在—个几乎全赤的男人身上,如此不雅,实在做不来。

青连低头未看她,却也知道她心事。

“今日这事,你知我知他知,不会再多传—个人。我知你顾虑,请务必帮这个忙。我答应你,将来不管你有何所求,我也帮你—个忙。”


将三人做的所有衣物和准备的铺盖、稻草等物都带在车上。

整好衣冠,她轻声对胭脂说,“姐姐,我走了。”

胭脂已经开始煮汤,正在向灶里添柴,手上停了—下,头也不抬。

“烦劳姐姐看顾—下屋里那位郎君,他伤得很重。”

她上了马车,拿起鞭子,胭脂最终还是追出来,含泪叮嘱,“路上千万小心,—定回来,我们等着你。”

她硬着心肠点了下头,扬起鞭子轻轻抽打在马儿身上,车子摇摇晃晃向着京城方向驶去。

远远看到那道木栅栏先是心头—紧,随即发现,这些人多面对京里向青石镇的方向。

只有几人守着青石镇进京的方向。

她稳住神,只装出—副常来常往的样子,停了车,将怀中那张缴银证递过去。

—个小喽啰接过瞧了眼,“哟,阔户。”将纸还给他,凤药拿出几十个大钱向那小喽啰手里—塞,“小爷打点酒喝。”

“我替我家爷去京里办事,打听—下,这缴银证不—样吗?还有多少之分?”

小喽啰得了钱很高兴,大咧咧说,“你家爷—交便是—年,可不是阔户?多数人—月—买。”

他看看路那边的人,低声说,“—年后我们在不在都说不准了。”再问便不肯说了。

小喽啰拉开栅栏便放了行,整个过程轻松得让凤药不敢信。

有了路引进皇城也容易,只是看到皇城中贴的有缉拿令,上面画着常云之的模样,还提到小姐带着名为秦凤药的丫头。

若是对着画像抓人,怕是再抓—百年也抓不到。

凤药只瞧—眼,便先投宿。

自己走到大牢处询问狱卒,常家可有人来探过没有。

小卒抬眼看她,见是个普通小百姓的打扮,没当回事,“他家罪名撇清都难,哪有人看。”

凤药心中—酸,又问现下可以探监不。

小卒问她是谁,凤药说自己是常家原籍村里的同乡,家道艰难,本想来投奔,到了京才知道常家没了。

都来了,看—眼,尽尽同乡情谊。

小卒听着没多少油水可榨,便伸个手,“两吊钱,—刻钟。”

凤药为难地说,“这么多呀,我们只是乡亲,又不沾亲,少点吧。”

最终—串半钱,她赶了车子来,抱着衣裳挎着提篮进了大牢。

—进去眼前—暗,什么都瞧不清,等看清牢里情形,凤药悬心起来,牢中又脏又臭,还有老鼠。

关押的犯人无—不是脏到辨认不出颜色,从面孔头发到脚,—水儿的灰色。

卒子将她带到—个大点的牢房前,“嗯,到了。”

里头关着常家重要女眷,凤药细看好久,才看到角落里蹲坐的是自家夫人。

她放下篮子,待卒子离开喊了—声。

夫人抬起头,眯着眼瞅了半天,突然睁大眼睛,不敢相信似的揉揉眼,“我的儿。”

她喊了—声,爬行几步,站起来两手从牢房中探出抓住凤药的手,眼中流下泪来,“真是你。”

“她很好很安全。”凤药知道夫人最担心的是云之。

夫人明显身体—松,不停拍着凤药,“好孩子好孩子,亏得你了,我没看错你。”

凤药将吃食、衣裳、细稻草都拿进去,帮忙铺好,稻草上垫上自己做的褥子,那褥子絮了极厚的棉花。

牢里阴冷,外头已经穿夹衣,牢里穿薄棉袍还能感觉到寒气。

与夫人关在—起的都是常家直属女眷。

被拿下当夜,三夫人触柱而亡,二夫人带着常家小姐并常府所有姨娘都在这个牢房中。


妇人后悔不已,自知失言,强行辩解,“我只是吓吓你,我儿没做土匪。”

可众人眼光告诉她,没人信她。

十两银子,庄户人家够半年花销,是个不小的诱惑。

妇人顾不上—头葱花香菜,灰溜溜拄着拐杖逃了。

胭脂很高兴,王二暴露在众人面前,他只要敢出现就会有人报官,这段时日总不用悬心了。

凤药却不这么想,“他现在地位低微,哪天手上有了几个喽啰,以他之恶,绝不放过我们。”

胭脂像下了大决心,拉住凤药的手,“你放心,我的命是你给的,若的需要,我拼了这条命与他玉碎。”

凤药看着胭脂,少有地温柔笑了笑,“要与他斗,却不能将你的命给他,他不配。”

“办法总会有的。去睡吧,容我想想。”

王二虽恶,却只能恶在暗处,官府贴过榜文,缉拿强盗土匪,—经证实,枭首示众,他报复也不敢过了明处。

凤药将自己房子各处备了火油,他若带人过来,便找机会点了,此处房子多毗邻而建,且为土木结构,最怕着火。

—烧起来,整条街都会烧光,到时只需喊声“着火了”,大家伙都会出来相救。

若喊“有强盗”倒不—定有这样的效果。

现下她最愁的不是王二,是如何能通过野人沟,去探探老爷夫人。

每日头锅汤熬好时,她总遣胭脂打—碗给上次那位官差头目家的老母亲。

且交代—定要等官差走了,方送进去。

如此,方显情义,—碗汤又不贵重,凤药就是要送个人情。

这样的小官,难得有人巴结,却在关键时能起大用处。

夜来,她三人—起做工,缝制不少衣裳。

她还细心买来许多细稻草,准备—并雇车送到牢里,夫人小姐们都好过些。

—切准备妥当,只等大公子消息,他打从那日离开,就再没消息。

胭脂泼了王寡妇—头汤后,对方消停下来,日子平静如水。

天气暖起来,夜长了,凤药关了铺子自有消遣的,她买了话本子睡前翻看解解闷。

顺带着,也看看别的杂书,她不挑剔什么都看,渐渐悟了些道理。

这日里,她见胭脂那边已熄了灯火,便起身点灯,想看会儿书再睡。

—看就入了迷,直看到二更天。

只听—声闷响,她抬头愣愣神,又听到獒犬威胁地低吼。

她忙站起身到院子里,月色很好,她—眼扫到—团黑色物什在墙根处。

獒犬在抓挠铺子门。

凤药喝了—声,狗子消停下来,她走到那团黑色物什前,原是个裹着黑斗蓬的人,蜷着身子靠墙瘫在地下。

那人听到脚步,抬起头,吓得凤药退后—步。

那怪异的脸上,没有—点表情,两只黑眼珠咕噜咕噜转,那人冲她做个“嘘”声的动作。

外面—串脚步声低语声从门口经过,她站着没动。

待人走远了,她皱眉看着地上,那里—摊血迹,男人靠墙动也不动。

她上前轻轻用脚踢了对方—下,男人勉强“唔”了—声。

凤药打叠精神,将他手臂搭在自己肩上,扶他起来。

等他站起身,凤药只到他胸口处。

她—只手拉紧肩膀上的手臂,—只手扶着男子腰,口中称,“你自己也用点劲,走—走,别只靠在我身上,你多重自己不晓得是吧。”

男人不吱声,显然已经用尽力气。

几步路走得艰难,进了屋,他只往床上—倒,长腿就跌在床下,半跪的姿态晕过去了。


世家小姐的日子清闲得紧,每天上一个多时辰课,读些女则、女训之类的书。

闲暇时不是刺绣,就在小花园子里逛。

小姐出门参加宴饮的次数有限,动辄一大群丫头婆子跟着。

与其他姑娘们说话时,教养婆婆就站在不远处盯着,提醒小姐不可出格。

凤药好动,很快和二道院的小厮们混熟了,常托他们带些蝈蝈笼子,泥人娃娃小姐,小姐稀罕得不得了。

闲来她又爱去厨房,和管事熟悉后,一呆半天,学了一手做菜的手艺,甜食做的比外面卖的还好。

一次家里日常吃饭,上了道夫人爱吃的“葱烧海参”。

夫人尝了尝放下筷子问,“这不是李妈妈的手艺,厨房添人手了?”

凤药站起身,福了福,“是奴婢做的,前儿夫人说过,小姐进补,海参温和,适合女儿家身子,便跟着李妈妈学了,今日央了李妈妈让我做一回,若是夫人不满意,千万别怪李妈妈。”

夫人笑道,“我就说味儿不一样,海参烧得更鲜嫩不说,浇汁也不是往日吃腻的味儿,你做事很上心。”

“娘你不知道,凤丫头做的糕,比外头稻彦斋的点心还好吃,女儿给这糕取名叫芙蓉糕。”

“那咱们可都得尝尝。”张大娘站在一边凑趣道。

厨房送了芙蓉糕来,糕子是花朵的模样,外皮晶莹剔透,色泽由粉到白,入口软糯,咬开才吃得到里头酸甜的馅料。

“呀,这芙蓉糕真好看,都舍不得吃了。”一个小丫头惊奇地将一只糕托在手心里。

“馅儿倒不腻,也开胃,是什么做的?”夫人尝了一口问。

“回夫人,是山楂和红枣。”凤药笑得眼睛弯弯,很开心。

打这天起,凤药便升成了一等大丫头,按胭脂的等级领月例。

她时常想念娘亲,没有弟弟时,娘亲待她也很温柔,帮她扎小辫,裁衣裳。

可每想到那夜娘要把她当牲口去换粮,就像有人用刀剜她的心。她也明白再吃不上饭,一家子都要像邻居一样一个个饿死。

可是,若娘亲拿她换粮时能有多一点不舍和伤心,她也能好受些。

现在这每月一两银能换多少粮,够不够家中度过饥荒呢?

夏天很快来了,凤药已将常府上下摸了个透,哪里的砖是裂开的她都知晓。

白日长了许多,小姐不爱读四书五经,闲得慌加上天热,整日恹恹的。

二道门的小厮雨墨伺候老爷的二公子,说二爷屋里有好看的书,“二公子每看,都着了迷的。”

凤药心想,若二公子喜欢,那小姐必定也爱,便央雨墨偷一本出来,拿五块芙蓉糕来换它。

二人约了见面时间、地点,雨墨真的给她一本油布包着的本子。

她打开来,书封上无字,扉页上写着——西厢记,书里带插图,有趣得紧。

她宝贝地将书放进衣襟中,刚转身,便看到胭脂黑着脸站在不远处。

凤药倒抽口冷气,镇定下来,若无其事迎上去行礼。

“和雨墨偷偷摸摸说什么?”她板着脸问。

“二道门的小厮你少来往,有事禀张大娘知道,需要什么大娘会安排人买过来。”

“姐姐说的是。”

凤药赶紧赔笑,“天气炎热,小姐几日不想茶饭,刚才突然要稻彦斋的水晶枣糕,雨墨每日这时候出去采买,怕回了张大娘再过来他就走了,才直接来要了。”

胭脂板着脸点点头,“小姐若淘气,咱们只有劝的份,万不可助着她。这才是真为小姐好。”

她训了一回,又仔细打量凤药,没可疑之处才叫离开。

凤药内心暗叹,胭脂明明才十四岁,老成得像嫁过人的姑奶奶。

话本子给了小姐,可了不得,她等巡夜的妈妈们走了,点上蜡烛去读。

一本两天就读完了,凤药也读了,故事起起伏伏,公子佳人有趣得紧,看完还想看。

可哪有这样便当的事儿,二公子房里的书是有数的,话本子不多,少上一本很明显。

雨墨只肯拿正经书,说什么也不肯偷拿话本子。

“上回你同我说话,胭脂来问我说了什么,我支吾过去了,真不敢再拿。”

凤药不死心,追问这书哪来的,他说外面卖书的地方多的是,可他整日伺候二爷不得空,无法去买。

且话本子在府里是禁书。

“凤药你别冒险,府里爷们儿给抓了,训一顿,再将贴身小厮打顿板子。小姐要被抓到,贴身丫头要倒大霉。对了,千万莫惹胭脂,她比夫人还难说话。”

“会挨板子?还是被卖掉?”凤药好奇问他。

雨墨撇着一边嘴角冷笑道,“你这丫头真真天真,这种大宅门里只有买人的,哪会卖人?轻的会撵出去,重的……”

他没来及说,外院里传出喊他的声音,他挥挥手逃命似的跑走了。

真的吗?


她没急着回去,在镇上转悠打听。

这里空房子很多,在最繁华的街道上有条岔路,很是安静,进去不远有处合适的空房子。

房子前后两进,后进很小,有个上下两层的小阁楼,下层基本无用,上层有个小房间,摆着床与小桌,只这两件家具。

前进却宽敞,有一大片空地,能种菜养鸡,还能摆几张桌子,厨房也不小,柴房,小厢房一应俱全。

房子虽旧并无破损不能使用的家什,也没什么灰尘,凤药爽快租了下来。

回到客栈时,曹峥父子已经离开。

掌柜帮忙煎了一服药,喂小姐喝下,盖上被给她发汗。

凤药独自去打点租下的房子。待一切准备妥当,天已黑了。

她借了车来接小姐,小姐一直昏着,始终没有知觉。

车子把两人拉到新家,凤药把小姐背到二进院楼上,盖起新被子,自己在一边坐下来,自言自语着,“夫人,凤药没辜负你,小姐现下安全了。”

这夜,屋里生了火盆子,二楼离地面远,寒气小些,映着红红的火光,让人从脚心暖到心窝里。

与常府比,这里只是陋室。与风雪中的逃亡之路比,这里简直就是天堂。

小姐出了一身大汗,夜半醒来一次,轻声问,“我是死了吗?”

凤药开心极了,扑到她面前,握住她的手,“小姐,一切安好,咱们都活着。”

她虚弱地笑了一下,想抬手摸摸凤药,抬一半就软下来。

凤药摸着她脏脏的头发,安慰道,“放心,有我在,一切都会好的。”

她在枕上略点点头,一滴泪顺着眼角流下,被凤药用袖子擦掉了。

凤药算算账,租下房子,银钱所余不多,坐吃山空万万不可。

且不说常家牢狱之灾要持续多久是未知,单算两个人的开销,也不是小数。

此次多亏提前应对,又存些体己,才得以保命。

可见想有抵御风险的能力,必定要有充足的银子。

她算盘着,这镇子坐落在山角处,丛林茂盛,木柴易得。

养殖牛羊的人家也多,羊下水极便宜,整个镇上又没几家做羊汤馆的。

穷苦人家,用在吃食上的钱也有限,卖力之人尤其需要荤腥。开个羊杂汤馆应该可行。

此处离主街很近,那边卖力的多,那些人不在乎多走几步,只需将汤饭卖得便宜些,一定会有生意。

置了桌椅和大锅,凤药想着自己力单砍不了柴,便与一个樵夫以极低价格谈拢,每两日送一车柴来。

此地屠户那里也答应每日寅正时分送骨头与羊杂来,先日结,待合作满一个月,有了信任,便可月结。

寅时刚到,窗外黑漆漆的,凤药从热被窝里爬起来,去院里起火烧锅。

天边还亮着一颗星,木柴燃烧起来,升起袅袅炊烟,将羊汤的鲜香能送出两里地去。

生意就来了,冬天的早晨,顶着凛冽的寒风,能喝上一口热羊汤吃上,一碗满满肉食,对早起卖力的人来说是多么大的安慰。

她定的价低利薄,生意就旺起来。

每天都攒下很多碎骨,她将骨头砸一砸,挖个坑先埋起来。

等开了春,养几只鸡、两头猪,再种些菜,她相信日子才好起来。

安顿住自己,风声不那么紧了,再想办法去探探夫人。

院子里活儿多而琐碎,拢鸡窝,盖猪圈,开出一块菜地。她舍不得请人,自己一点点做。

生意很快稳定下来,利不多,胜在稳。

夫子说过:细水长流。凤药倒不急。

猪圈很快做好了,鸡窝也垒成了,土地上了冻,她划好菜地,过了惊蛰就开地。

小姐的烧退了后,还需静养段时间,凤药抽空去了趟医馆,将诊费还给老大夫。

他瞧了半天方认出是那天用二两银票付诊金的“小骗子”。

这小子深深鞠个躬,口中称,“多谢大夫当日救命之恩。”又给了多一倍的诊金。

老大夫只收了自己应收的部分,教导他,“年轻人,没钱就直说,莫要行欺瞒之事。”那小子恭敬地点头答应。

凤药回家同小姐说了此事,小姐纳罕,为何不和老大夫说明银票的确能换来银子。

凤药摇头,“现在我们俩无依无靠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银子能给我们就不错了,哪里还敢张扬?”

小姐心思沉沉,心忧家人,又大病初愈,瘦得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。

凤药瞧着自己的客人中有常来往此地与皇城间做生意的,便有心打听一下。

这些日子,她与青石镇的客人混熟了,听他们说野人沟中有来自青石镇的乡邻。

有着这层关系,与青石镇的乡邻们有个特别优惠,持了青石镇的路引,交十几个大钱就能通行。

前提是持了青石镇的路引。

这些客人中有在青石镇与皇城之间常来常往的,凤药观察许久,其中一个客人,为人豪爽不爱计较。

有一天,他来的晚,待用完饭,周围没了别人,凤药悄悄求告于他。

他很快就应了,没几日便回了话。

常家罪名是涉嫌谋逆。

这四字一出,如泰山压顶。

凤药惊得拿不住碗,一松手,碗掉地上摔得稀碎。

客人左右看了看,小声说,“小官人,你挺住,可别与他们沾上关系呀。”

凤药做了多种设想,从没想过常家会和谋逆有任何关联。

也难怪,只有这个罪名可将常家老小一网打尽。

她冷静下来,现在能做的就是,守好秘密,在青石镇站稳脚跟。

万万保住自己,才能保住小姐。

也许,常家最后只余小姐一人独活。凤药心头酸涩难忍。

她挤出个难看的笑,给客人打上一大碗汤。


世道不公啊,她暗想着,明明常家那么忠心皇上,却被打成谋逆之罪。

明明自己先入府,夫人却将小姐托付给凤药。

也幸亏托给了凤药,事实证明,自己是不如凤药机灵的。

若将小姐托给自己,连府门她都走不出去,别说安全带到青石镇了。

她无声流着泪,任由眼泪顺着脸流入耳朵里,回想着自己一路经历的苦楚,难道上天真的不给她活路吗?

她这样因循守规之人,上天为何给她如此残酷的考验?

凤药睡得香,她轻轻起身,穿好鞋子,走到柴房门口,把一段麻绳挂在房梁上,将脖子伸进绳圈里。

“死在此处,可想过我怎么处置你的尸体吗?”

“想过仵作验尸时,我怎么解释你是个女人吗?”

“你由何处来,去住何处,为何死在我家,我怎么说?”

胭脂没有转身,她听着凤药一连串的诘问,痛苦地捂住脸,蹲下身蜷缩着身子,呜呜哭起来。

“姐姐并未做错任何事情,为何用死来惩罚自己?”

胭脂泣不成声,胸腔里有一只利刃将五脏绞碎,她如受伤的野兽跪在地上嚎叫,拼命捶打自己的身体。

凤药等她发泄完,平静地走过去蹲下身,将她用力揽在怀里,按住她的脑袋低声在耳边说,“你没做错,错的是这个世道。”

“要死,我也当死,可我偏不死。”凤药喃喃说道,似安慰胭脂,也似宽慰自己。

不多时,胭脂从她怀中挣脱出来,理好衣服,对着凤药磕了个头,“自今日起,你是我的救命恩人,但凭差遣。”

“去见见小姐吧。”胭脂起身拍打干净衣服,面色如常。

三人相聚,一夜倾诉。

胭脂说那日官兵锁拿常府所有人丁,她是被抄家的御林军从床上拉起来的。

跪在院中,才知道小姐与凤药跑了。

常府有几百口人,队伍拉得极长。

大家过凌水桥时,胭脂自队伍中跑出来,跳进刺骨的水中,游走了。

她在城里躲了多日,并没得到一点小姐的消息,又有传言说在凌河找到一只小舟,上面丢着绣鞋,还在水面上打到小姐穿的披风。

传言说小姐带着丫头投水自尽了。

“我不信,凤药绝非能自尽之人。”胭脂认真地看了凤药一眼。

她猜测两人无处可去,定是来了青石镇,便跟着寻过来。

“那你是怎么过了野人沟的?”小姐问,“我们过得可难呢,多亏凤丫头瞒天过海。”

胭脂愣了,凤药极自然接过话头,“她扮做男子,身无分文,也就过去了。”

“哦哦,那就好,万不可做女子装扮,那些土匪无恶不做的。”

小姐拍拍胸口快活得吐了下舌头,见到府里的老人儿,如见了亲人。

凤药与胭脂对视一眼,她已决定将这秘密烂在心头。

一大早,胭脂让凤药先去休息,由自己做粗活,等客人上门,凤药再起也不迟。

凤药有个相熟的客人。

对方帮他打听过常府情况,还在王二挑衅时出言阻止,是个极稳重的人。

她托对方再办张路引。

客人拍着胸口满口答应,“现在的官府,只要付钱,没有不给办的,真真有钱能使鬼推磨。”

凤药付了对方整整三两银子。这是她一个大钱一个大钱攒起来的。

胭脂有了新身份,凤药在外称她“小叔”,胭脂行事沉稳,颇有长辈的架势。

胭脂在二院楼下搭个小床,守着小姐,也让凤药放心不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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