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轮滚滚向前,不一会儿就消失了声音,暖君还跪在地上,脑袋里嗡嗡作响,直到真子元拉她起来,才恢复了一些。
她望着华陨车架后面浩浩荡荡的燕军部队,只觉得心跳无法恢复平稳。
她想着前世里自己便是这军队前列的大将,想着前世里孤傲的秦子徵,想着前世里自己的命运是如何壮阔地打开,又是如何悲惨的结局。
如今站在这荒凉的北方土地上,真像是黄粱一梦,惊起一身汗毛。
今生的命运不知要将她推向何处,只能在命运的拿捏中,靠着一口执着的志气,在夹缝中寻找出口。
唯有两世颠沛中唯一的一点温暖时光,印刻在心中,如今她离那温暖如此近,却又离那温暖那么远。
俘虏被统一安置在蓟州西北大营,这里是距离胡族大都很近的地方。
冬日寒风猛烈,大营条件艰苦,约有两三日,暖君的手脚就出了冻疮,子元焦灼万分,想要给她配药,奈何阶下之囚束手无策。
约莫又过两日,大营突然开拔,俘虏被押着向胡族大都方向行进,茫茫平原,有零星小雪飘落,走了约有半个时辰,突然远远地看到了平原上密密麻麻的阵列。
这便是陈兵边境的大阵仗了。
穿过密集的兵列,俘虏们被送到了阵前方,对面是胡人大汗的军队,双方列阵,俘虏在中间。
阵前副将拍马向前,大喊:“胡汗!你的子民到了!下马受降,你的子民便可毫发无伤!”
风声夹着雨雪,把叫阵的喊声传过去,紧接着便有咆哮声由对面传来:
“我胡族子民,个个都是雄鹰,天神会保佑我们,会保佑我们胡族长生!”
这话听着情况不妙,胡人俘虏开始躁动,有的开始哭泣,本族大王这是要放弃他们了。
燕军阵前副将操着铜锣嗓子继续吼叫:“蓟州乃我大燕国土,被你胡族侵占二十载,我大燕皇帝说了,若胡汗不肯下马受降,便要了他的脑袋!”
胡人恼怒大喊:“燕贼!休要猖狂!”
燕军阵前副将的喊声更具有煽动性了:
“胡贼!可看好了,这些我燕军一路集结起来的胡人,都是你胡族子民,我大燕皇帝仁慈,厚待百姓,你且下马投降,带子民们回家呀!”
俘虏们一听,纷纷跪下,对着对面的本族大军磕头,喊着:“大汗!带我们回家吧!”
“大汗!带我们回家吧!”
“大汗!大汗!”
燕军阵前副将再次煽风点火喊道:“你是要放着子民们的生死不管吗?”
胡人恼羞成怒,嗖地一支箭射过来,正中阵前副将肩胛,阵前副将哀嚎一声坠下马去,就在此时,只听燕军身后咚---咚---咚---
三声战鼓擂响,燕军整齐列阵,随着战鼓的急促,后面的弓射阵率先启动,万箭齐发,对面的胡人士兵也不示弱,操着剑戟拍马迎战,一时间犹如黑云压顶一般,两军厮杀在了一起。
厮杀中,俘虏们纷纷倒地,倒地的俘虏都是被流箭所伤,双方兵将厮杀,却都不动平民分毫。
胡人平民俘虏们的手脚都被麻绳拴着,他们疯狂四散,却又无法散开,互相拉拽着,一片混乱。
暖君见身边有军将受伤倒地,便蹭过去取了他身边的长剑,朝捆束自己的麻绳砍去,又砍了子元的,顺便帮了身边的几个胡人。
她拉着子元趴在了一个已经阵亡的胡人士兵身边,见平民俘虏们已经开始四散逃窜了,原本两军将士都是不杀平民的,但逃窜的太混乱,很难不被误伤。
大战厮杀惨烈,转瞬间,茫茫平原便满是两军将士和平民俘虏的尸体。
混战中,暖君终于捕捉到了熟悉的身影,燕国大军的率军元帅原是秦子徵。
离开前他几乎去了半条命,眼下看着是伤势痊愈了。
只见他像一座山峰一样,以一挡百,长剑如行云流水,所到之处皆成白骨。
他目标明确地朝胡族大汗接近,暖君见胡族大汗被层层卫士护着,秦子徵想要接近,非得大战上千回合不止。
擒贼擒王,这是秦子徵此时的意图,可见是多想迅速了结大战,但那王可不是那么容易擒的。
暖君心下一横,对子元说了一声:“待着别动!”挺身便冲了出去。
她一路缩着身子跑着,佯装着流窜的平民,朝胡族方向跑,眼看着就窜进了胡族大王护卫的阵列。
有护卫喊着:“大胆!朝别处跑!”
暖君躬身作势换方向,却从怀中掏出防身用的数支飞镖,以迅雷之势转身飞投,阵列中的护卫有的应声倒地,有的反应过来,开始朝暖君进攻。
秦子徵在左右路副将的紧密配合中,一路杀来,趁着护卫阵列的混乱,直击中心的胡人大汗。
暖君轻巧躲避护卫的袭击,以一柄地上拾来的长剑,直甩进大王的马腹中。
大王座驾嘶鸣一声,将大王甩下马鞍。
暖君连忙猫着腰撒腿就跑,只觉得耳边的剑风密集而恐怖,但片刻后便感到了胡人军将攻势锐减,她转头一看,只见秦子徵举着那大汗的脑袋仰天长啸……
雪越下越大,眼见着便将平原白骨掩盖。
胡人失了统领,气势一泻千里,战事渐渐平息下来,暖君在苍茫中已经找不到真子元的下落,只得自己坐下来歇息。
这一坐,便觉得手脚的冻疮生疼,她抬手看了看自己已然溃烂的手背,却有一把长剑压在了她的肩膀上:“把他绑起来!”
暖君被迫又站起来,见秦子徵大步走到她面前,将她上下打量了,问:“你是胡人,为何击杀自家主上!”
暖君将他也看了看,见他并无什么大伤,神态坚毅,但眉宇间却少了她曾经熟悉的那股精锐,眼眸深处变得愈加深沉。
暖君低下头,声音低沉嘶哑:“将我等平民置于乱战而不顾的人,不配为大汗!”
秦子徵瞪着他,阴冷道:“说实话!”
以他的性情,必定会认定自己身份可疑,若得不到合理的解释,他是不会放过的。
暖君低着头:“科尔家王族,毁了我兄弟的妹妹,害我兄弟差点丢了性命!”她停了一下,咬牙切齿道:“两恨并作一处,怒不可遏!”
正说到此,忽有副将来报:“将军!大司马召将军议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