刷卡开门，付时游迈步走进去。
客厅灯开着，但不见春溪人影。
没走两步，他倏地住了脚步。
有人拦在了他面前。
“戴诺？”他想起杜浩说的，好像是这么个名字。
之前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，他就觉得这个人恐怕不普通，现在这么近距离地接触，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某些无法掩藏的特质，付时游更认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。
“付总，您走错房间了。”戴诺的语气跟机器人一般，无波无澜。
“没走错。”付时游道，“我来找良春溪，她人呢？”
戴诺说：“溪姐已经睡了，付总请回。”
已经睡了？
付时游看着戴诺，不怒反笑。
他冷声道：“她已经睡了，你为什么还在这里？”
虽然说这是一个套间，里面不止一个卧室，助理跟着一起住也没什么，但是戴诺是个男人，春溪又是一个有夫之妇，这算什么？！
付时游面色沉了下来，“出去！”
戴诺依旧拦在他面前，丝毫不让，一板一眼道：“我是溪姐的助理，同时兼顾保镖一职，有责任确保她的安全，付总没权利让我出去，倒是付总，若是再不离开，我恐怕要报警。”
付时游怒极反笑，“报警？你这是威胁我？那你倒是试试！良春溪是我老婆，我进她房间又如何？你看看你报警警察受不受理。倒是你，让我出去？你哪来的底气这么跟我说话？良春溪给你的？”
说到后面，他声音愈发的寒冷。
戴诺身为一个助理，是不该有这么大胆子的，只能是良春溪纵容他的！
呵，那个女人……是见一个男人都不想放过？！
听了付时游的话，戴诺微不可察地怔了一瞬。
他来之前，充分了解过春溪的喜好和性格等，但是并不知道，她和付时游竟然是夫妻。
——但是即便是夫妻又如何，在片场时两人互相装作不认识，付时游还明目张胆地和柯瑾好，显然他们的关系并不亲密，那还是不能放他进去。
见戴诺依旧不让开，付时游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。
就在两人间的气氛剑拔弩张，眼见有可能要动手的时候，春溪的卧室门忽然开了。
两人同时望去。
春溪扶着墙走了出来。
她脚步不稳，面色潮红，眼神迷蒙，身上带着酒气，看起来像是喝醉了。
她揉了揉眼睛，目光忽然定在付时游身上。
她忽然露出委屈的神色，带着哭腔嘟囔说：“你怎么才回来啊？”
她光着脚朝他扑来，在快要靠近他的时候，脚下一个踉跄。
付时游在她即将摔倒的时候，下意识拽了她一把。
春溪顺势就扑进了他怀里，紧紧抱着他腰身，声音含糊不清地嘟囔：“我等了好久好久，你都没有回来，我都快要等得睡着了……”
她一抬头，付时游就闻到了更加清晰的酒气。
喝醉了？
“出去。”他目光落在春溪红扑扑的脸上，对戴诺说道。
戴诺充耳不闻，可是忽然他目光微微动了一下，而后一言不发就离开了房间。
“松手。”春溪仿佛整个人都要长在他怀里，这让付时游想起上次那并不愉快的经历，不由得皱了下眉。
春溪没松，依旧一脸醉相地抱着他嘀嘀咕咕，也不知道是在说什么。
看着她这模样，付时游忽然目光微微一动。
他擒住她下巴让她抬起头来，探究地看着她，“真喝醉了？”
“我好困啊……”春溪不太开心地微微蹙着眉，委屈得嘴巴都要撅起来了，“我等了你那么久……我想睡觉。”
付时游半拖半抱地将她弄回了卧室的床上。
春溪一挨着枕头，就脑袋一歪要睡过去。
付时游掐着她的脸，“不许睡！”
春溪睁开迷蒙水润的眼睛，可怜兮兮地看着他。
那眼神让付时游有一瞬间的晃神，差点就要轻轻抚摸她的脸，温柔地去哄她。
只是很快，他目光又变得清明起来。
“还会数数吗？从一到十，数给我听听。”他拍了拍春溪的脸，吓得她挣扎着要落下去的眼皮又倏地抬起来。
她有些懵，没听清他刚才说什么。
付时游这时候出奇的有耐心，又重复了一遍。
春溪似乎有些不乐意，但还是乖乖地开始数了。
数到了十，她没停下，磕磕巴巴地继续，有时候忘了，她会停下来，呆愣愣地想好一会儿，然后才接着数，只是正确率有些不乐观，估计连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比不上。
“再来做个算数？”付时游毫无人性地道。
春溪哼唧两声，感觉都要哭了，“我不要，我数学考了九十分的，你不要考我了，我要睡觉……”
她整张脸都往枕头里埋，好像这样就能躲避一样。
醉得这么厉害吗？
付时游眼神幽深了一瞬，他将她脑袋挖出来，用手固定着不让她动，然后忽然问道：“我是谁？”
春溪盯着他看了一眼，忽然傻兮兮地笑起来，“老公。”
付时游差点没控制好手上的力道，“……什么？”
春溪又说：“老公！”
虽然不太清晰，但是这一声喊得十分响亮。
付时游盯着她，默了一瞬，又问：“你是谁？”
春溪语气十分乖巧地说：“老婆。”
付时游：“……”
这次沉默了半晌，他才出声：“你等我干什么？”
“……嗯？”春溪似乎没听懂。
“你刚刚不是说等了我很久？为什么要等我？嗯？”
“我等你来找我啊……”才说一句话，春溪忽然就哭了起来，眼泪滑过光滑的脸颊，沾湿了付时游的手指。
他微微愣了一下，然后皱眉，“你哭什么？”
春溪不答。
“不许哭！”付时游沉声道。
春溪吓了一跳，瞬间闭紧了嘴巴，想憋住哭声，可人还在一抽一抽的。
“你哭什么？嗯？”
春溪眼泪流得更凶，哭得更厉害，“你不要我了，你是不是不要我了……你喜欢别人，不喜欢我……”
“什么别人？”
“那个柯、柯瑾……”她打着嗝说，“她欺负我，你也不帮我……你还带她去吃饭，不管我……”
说着说着就哭得更伤心了。
而付时游已经怔愣住了。
他没想到，春溪会说出这些话来。
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春溪，过了许久，问她：“你当初为什么想嫁给我？”
他指腹擦过春溪的脸颊，沾上了她湿湿的眼泪，“你接近我，是因为喜欢我？还是——想做什么坏事？嗯？”
春溪的状态比较迟钝，好像没法去理解太复杂的话，她似乎就只听见了那句“喜欢”，于是伸手抱住了他，“喜欢的……”
她紧紧抱着他，脑袋还在他胸膛上依恋地蹭了蹭，“你别不理我……别去找别人……”
她眼泪蹭脏了他衣服，但是付时游没有嫌恶地皱眉，也没有推开她。
他低头，看见她眼里满是爱意和卑微。
过了许久，怀里的人没动静了，他将抱着他的手给轻轻拉下去，将她脑袋放到枕头上，又给她盖上被子，然后走了出去。
春溪和柯瑾都住在同一层楼，付时游出去的时候，正好撞上斜对面的柯瑾开门。
柯瑾下意识地要露出笑容，却陡然意识到——那是春溪的房间！
她的笑容变得僵硬，又一点点消失。
“……付总？”
付时游若无其事，淡淡点头，“早点休息。”
然后抬脚离开。
“付总！”柯瑾拔高了声音，急忙追上去，一把拉住他衣袖。
她努力想要平静，可是声音里还是带上了些许质问的情绪：“付总，你和良春溪——”
“那不是你能管的事。”付时游打断她，抽出了被拉着的衣袖。
柯瑾白了脸，强忍着没让眼泪落下来，她张嘴，想要说话，可是还没出声，付时游就说：“早点休息吧。”
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。
柯瑾穿着睡衣，在原地站了许久。
小助理出来，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：“柯姐。”
然后道：“柯姐，我们进去吧，这在外面要是被人拍了……”
柯瑾转身，大步往回走。
路过春溪房间的时候，抬脚狠狠踹了一下门！
小助理吓了一跳，急忙左右观察，生怕被人看见。
“柯姐……”
柯瑾一言不发地进了房间。
小助理松了口气。
……
戴诺提着从下面餐厅弄来的醒酒汤，走进房间的时候，春溪刚从卧室里出来。
她眼睛微微有些红肿，眼神呆愣又迷茫，完全看不见一点清醒的样子。
她坐到客厅的沙发上，呆呆盯着虚空某一处，许久没有说话。
戴诺将醒酒汤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，弄出一点声音。
春溪过了两秒，才有些迟钝地将目光挪过去。
“您要喝一点吗？”戴诺说。
“是什么？”春溪声音很轻。
戴诺道：“醒酒汤。”
春溪盯着他倒出来的醒酒汤，发了一会儿呆，伸手端起来，一下子喝了半碗。
她将碗放下，无力地靠在沙发上，抬手遮着眼睛，嘴角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地扯动了一下，像是自言自语，又像是在和戴诺说话：“我总觉得，我病了……”
她之前只喝了一杯红酒，不仅没睡着，还越来越难受，她就起来又喝了一些。
现在是真的醉了。
脑子一抽一抽地疼。
——如果不是真的醉，也不可能骗得过付时游。
只不过没有醉到神志不清的地步，她脑子里还残存着些许清醒。
在付时游面前演了一场戏，骗了付时游，也差点让自己清醒不过来。
戴诺是个谨慎的人，一向奉行少说话多做事的原则，但是看着春溪仿佛很痛苦的模样，他忽然一个冲动，开口道：“能告诉我……您想要做什么吗？”
之前和付时游对峙的时候，是看见了春溪悄悄给他打手势，他才会直接离开。
话出口，戴诺就有些后悔了，但顿了一下，还是接着道：“如果您愿意相信我的话，我或许能够帮上忙。”
说都说了，也不介意多说一句：“那位付总，不是良配。”
春溪愣了一下。
这些事，她几乎不和别人说，但是不知道是戴诺的态度太过真诚，还是醉酒的缘故，她张了张嘴，忽然笑了。
“他是不是良配，和我有什么关系？我不是真要和他过日子，也没想要他爱我，我只是……”
说到这里，春溪就说不下去了。
戴诺识趣地没有再问。
即便他真的很疑惑——
春溪明明不喜欢付时游，为什么还要接近他、嫁给他，甚至这样费尽心机地去骗他？
到底有什么，值得她连自己的婚姻都要利用呢？
他说：“您回房间去休息吧。”
春溪遮在眼睛上的手还没放下来，她轻声说：“我再坐一会儿。”
戴诺没再说话，安静地陪在一边。
过了约莫半个小时，春溪终于放下了已经僵硬的手。
“你怎么还在啊……”她笑得有些歉疚，“你回去休息吧。”
见她清醒了一些，状态不像之前那样糟糕，戴诺放下心来，起身离开。
他走到门边的时候，春溪忽然叫住了他。
戴诺回头。
春溪沉沉叹了口气，低垂着眼睫，说：“我知道你会跟他汇报一些事，今晚这个，就别和他说了吧。”
戴诺沉默。
春溪说：“他那么忙，我不想我这些不重要的事让他分心。”
戴诺想了一下，才说：“好。”
戴诺离开后，春溪才起身慢慢走进卧室。
……
因为喝了酒，又睡得晚，春溪第二天早上没能起得来。
她十点钟才从床上爬起来，戴诺给她带了吃了，然后跟她说：“昨晚有不少人都喝多了，导演说今天早上全剧组放假，下午再开工。”
这也算是个好消息，都不用她去请假了。
等春溪填饱了肚子，戴诺又递给她一个剧本：“这是新的剧本，导演让我带回来的。”
春溪接过来，翻了两下，就明白过来。
看来她猜测的一点没错，柯瑾还真是从这上面下手了。
春溪耐心地翻了半小时，看到安婕妤的戏被改得面目全非，但是她眉头都没皱一下，甚至看完后，还笑了一下。
戴诺虽然没有看剧本改过的内容，但是多少也猜到一些，他微微拧眉，道：“您就任由他们这样胡来吗？”
春溪说：“我是那么好脾气的人吗？”
戴诺不解。
春溪说：“之前导演不是说我挺适合演楚王妃吗？我现在也这样觉得。”
戴诺：“……”原来如此。
……
下午到了片场，导演先开了个小会。
“新剧本我已经发到大家手里了，有改动的地方都看过了吧？”
众人闻言不约而同地看了春溪一眼。
他们当然是看过了，看过之后十足地同情春溪。
因为改动最多的是春溪的戏份，涉及他们的很少，所以没什么人提出意见，每个人都置身事外。
听说剧本是柯瑾让改的，针对性这么强，谁都看出来了。
本来以柯瑾的名气和身份，想要整治春溪就十分简单，现在她又有了付总这个后台，春溪哪还有什么反抗的余地？
“这样还不如直接退出剧组呢……”有人小声跟旁边的人说。
“以她的咖位，进这个剧组是多难得的机会啊？估计舍不得。”
“舍不得又怎么样？现在不愿意退，到最后还是要被折腾到不得不退的！”
作为被众人关注的主人公，春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，八风不动。
导演咳了两声，问她：“春溪也看过了吧？关于新剧本，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要提的吗？”
春溪抬头，发现柯瑾正冷冷地盯着她，看她不顺眼的程度比昨天更重了一些。
而程丹妮自从导演说起新剧本这个话题，眼里的激动和解恨压都快压不住了。
春溪之前让戴诺查探了一下，听说新剧本的修改程丹妮参与了很大部分，现在看来这消息恐怕不是假的。
不知道等那些折磨人的戏都落到她身上，她会是什么反应？
“新剧本我看完了，没有什么意见，改得很好。”春溪这样回答道。
话一出，包括导演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了。
他们还以为春溪会表达出她自己的不满，并且极力反对剧本这样修改。
可这发展和预想的完全不一样！
她不反对就算了，竟然连一点不满都没流露出来，还说很满意？！
导演忍不住确认道：“新剧本我让你的助理给你拿回去了，你真的看过了吧？”
“看过了。”春溪点头。
虽然心里充满了迷惑，但是导演还是道：“那好吧，既然这样……”
“等等，导演。”春溪忽然开口。
“嗯？什么？”导演看向她。
其他人眼中的光芒也唰唰唰亮起——来了！
就说嘛，刚才那反应不对！
接下来的话才是剧情高潮的起点！
他们也没预料错，只不过没预料到的是，春溪开口，说的却是：“导演之前说我适合演楚王妃，我之前不想太麻烦，所以拒绝了，但是现在，我想试试。”
话音甫一落下，程丹妮就“蹭”一下站了起来，动作大得都带倒了身后的椅子。
“你什么意思？！”她惊怒交加地指着春溪。
春溪站起来，“什么意思？我话说得还不够明显吗？”
她毫不客气道：“恕我直言，你演技烂成那样，根本就配不上楚王妃这个角色，我就很疑惑你怎么拿到的角色？”
众人：“……”果然不愧是面对付总都那么刚的人！
程丹妮气得捏起了拳头，“良春溪，你不要太过分！”
她演技的确是不好，但是也没到烂的地步！春溪这是故意的！
春溪当然是故意的，骂人难道还能是无意的？
“导演，您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？”春溪问道。
导演：“……”
导演笑容都有些挂不住了！
怎么样？如果春溪背地里悄悄和他说，那没问题，他可以想办法换掉程丹妮，但是春溪非要搞事情！现在他该怎么办啊？！
程丹妮看着导演的反应，觉得有些不对，这个时候难道不是直接拒绝春溪的无理要求，骂她痴心妄想吗？！
心里头有些不安，她急忙叫了一声：“柯姐！”
之前柯瑾说欠她一个人情，她本来想留着以后用，现在看来是留不住了。
其实程丹妮不说，柯瑾也不会坐视不理——不是因为什么公平公正，单纯的就是见不得良春溪这么嚣张！
“导演，这不合规矩吧？”柯瑾张口就说，“当初丹妮也是正式通过试镜的，一句话就想要换掉她？这不合理。而且现在戏都拍了这么多了，要是换人，之前的很多场景都不能用了，这得浪费多少经费？”
“听说这新剧本是根据柯老师的意见改的，剧本我都看完了，要是采用的话，我之前拍的场景都得作废了，一样很浪费经费。”春溪说道。
柯瑾冷声道：“那是为了让拍出来的成果更好，不能叫浪费！”
“我这也是为了让拍出来的成果更好啊。”春溪说，“她演技没我好，这难道不是事实吗？导演都亲自盖章过的。”
导演：“……”
导演觉得自己脑袋要炸，两位背靠大山的大佬自己撕不就好了吗？！为什么还要带上他？！他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小人物哪里顶得住啊？！
“咳，这……”
“你倒是说，你凭什么想换角色就换角色？”柯瑾冷哼一声道，“就是导演都没这么足的底气想换谁就换谁，你以为你是哪位啊？！”
“那这剧本柯老师说改就改，凭的又是什么？”春溪嘲讽道。
凭的是什么？
单单靠她娱乐圈的地位，她还不敢这么嚣张，靠的还不是付时游！
柯瑾听明白了春溪的意思，顿时脸色发青。
想到昨晚看见付时游从她房间里出来，更是气愤得不行，想也不想就道：“那就让付总来决定！看看你有没有资格抢人角色！”
众人：“……？”为什么要让付总来决定？
就连导演都有些摸不着头脑，好好的怎么又扯到付总了？
春溪弯了下唇，不甚在意地说：“好啊，我没意见。”
柯瑾立即就去给付时游打电话去了。
付时游还没有离开这里，听说他在这边有工作，可能要停留几天。
导演：“……”不是，能不能尊重一下他这个导演？！角色的问题难道不是他决定吗为什么要找付总？！就算要找能不能先问问他意见？！
导演忽然体会到了小人物的心酸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