痛！
非常痛！
这是宣泽吃下暗晶之后的感觉，他只感觉浑身的血管与骨骼正在破碎，意识渐渐模糊。
他的记忆正在分崩离析。
彩色且有声音的视频，慢慢变得黑白，慢慢变成图片，声音也渐渐消失。
他好像听见了什么，但忘记了。
那些存在记忆中的远古画面重新出现，但最后也只是昙花一现，好像在告诉他，这些你早已经遗忘的，不想忘记你。
他不记得了，什么都不记得了。
他只知道有很多东西正在离他远去，他伸手去抓，却抓了个空。
他不停地抓，想要起身，却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狂暴的漩涡，身体正在慢慢破碎。
“我叫什么？”他对着眼前的一片漆黑问道。
没有人回答他。
他像是顺应自然一样闭上眼睛，没有吵闹，没有争论，有的只是一个疑问，以及久久的沉默。
忽然，他感觉到了色彩，睁开了眼睛，他看见一个个画面在他眼前重新排列组合，像电影般播放。
那是一个温馨的小房间。
他的母亲问他：“你是喜欢宣语，宣泽，宣子峰，还是……”
宣母拿着一张张小纸条在他眼前晃，他伸出手乱抓，不知道选择哪个，最后小手乱拍，沾着口水的小手，粘起几张纸条，但最后都因为不牢固掉了下去，只剩下一张，牢牢的被他攥在手里，小拳头一跳一跳的，说明他很喜欢这个游戏。
宣母掰开他的手指，拿出纸条，微笑的喃喃道：“宣泽，宣泽，好听，小宣泽，以后你就叫小宣泽好不好。”
他不知道表达，只是在那咯咯乐个不停。
从那时起，他就一直被叫做宣泽。
……
“妈，我不想去补课班。”三年级的宣泽站在妈妈面前，奶声奶气的吼道。
“为什么呢，补习班可以认识更多的小朋友，还可以学习新知识，你不喜欢吗？”宣母温柔的劝说道。
“可是我还有其他的好朋友，我去了补习班就不能和他们一起玩了。”他委屈的说道。
“妈妈，考试我考了第三名。”宣泽补充了一句。
“可你不是第一名。”宣母摸了摸他的头发。
“但是没有人可以一直第一名，而我却可以一直第三名。”小宣泽倔强又骄傲的说道。
“可你并不是第一名。”
“我，我不喜欢第一名。”
“好了，这样吧，你要是一直可以考第一名，我就允许你不去补习班，但是你只要有一次第二名，就必须要去补习班，以后都要去补习班预习功课。”宣母斩钉截铁的说道，语气不容置疑。
小宣泽与母亲争论了许久，但最后他还是去了补习班。
……
“妈，我想去一中。”即将上高中的宣泽，来到母亲的面前。
“你必须要去三中，以你的学习成绩，去三中绰绰有余，三中是最好的高中，为什么你要去一中？”宣母的眼角已经浮现出浅浅的皱纹。
“不为什么，就是想去一中。”宣泽倔强的说道。
“不行，是不是你那些狐朋狗友全都去了一中？不许去，你必须去三中，三中离家近，你不需要住校，晚上我可以给你请家教。”宣母一摔手中切菜的菜刀，拉起宣泽去学校填报了高校志愿。
“你为什么总要干预我的生活，为什么不让我去选，我不喜欢三中，我想要去住校。”宣泽嘶吼着，但害怕剧烈的挣扎会伤到妈妈，只能被宣母拖着走。
“今天你说什么都没用，志愿必须要报三中，暑假你也给我在家待着，我会给你找家教，给你提前预习一下高中知识。”
……
“班级倒数第五？你是怎么考的，每天都给你请家教，老师也说了，高中不比初中小学，不听课你自学根本就学不会，你这是在干嘛？啊？”宣母气的指着宣泽鼻子痛骂。
宣泽低着头，背着手，任由母亲责骂，无动于衷。
“你呀，你呀，让妈怎么说你，这个月好好学，定个小目标，下次必须进班级前十。”
宣泽没有说话，回以沉默。
……
“你啊，你啊，你能不能学学好，你怎么这么不上进，没有骨气。”
“以后休息时间减半，我又给你请了一个家教。”
……
“儿子，你以前不是想玩篮球吗，妈给你买了一个。”
“我不喜欢玩了。”
……
“考了班级第十九？数学全班第一？”
“嗯，还行。”
“你前面这个人的名字还挺好听的，是个女孩吧。”
……
“你在和谁打电话？”宣母站在楼道走廊看着楼道里拿着手机的宣泽。
“在和同学。”宣泽捂着话筒说道。
“外面冷，快点回来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
十秒钟之后，门再次打开。
“我不是说了让你回来了吗，外面冷。”
“我知道了，妈，最后一个问题。”
再一个十秒钟。
“手机给我。”
“妈……”
……
“儿子，要不重读一年吧。”
宣泽沉默。
“不重读也行，必须报老师和医生。”
……
“儿子，妈妈只有你了，你要争气，志愿一定要听妈的。”
“妈妈，我知道你是为我好，但我想要自己去决定。”
“你决定什么？是不是又和你那些狐朋狗友鬼混去了，整天听那些什么毫无营养的话，你现在还小，很多事情还不明白，必须听妈的，老师和医生，你选一个。”
宣泽看着自己的母亲，什么也没有说，只是默默的在电脑上写下自己的所有志愿。
宣母看见宣泽点击了提交，满意的点了点头。
“听妈的，准没错，你三叔家的孩子就是报的医生，现在工资一万多块，还有那谁家的老二，老师干了好几年了，光补课一个暑假至少五万……”宣母红光满面的讲着。
宣泽则站在一旁“聚精会神”的听着，但刚才有一句话他只说了一半，没有说完。
……
无数的画面在宣泽的眼前交织，开心的，难过的，伤心的，绝望的，沉默的……
其中大部分，都是和母亲的回忆。
他好像在回顾自己的一生，胆小懦弱，不敢接触新鲜事物，遇见陌生人会很局促，和聊得来的朋友却很疯癫，喜欢住校，习惯了独处却不喜欢独处……
慢慢的，那些画面正在远去，逐渐消失，宣泽这一次没有伸手去抓，而是在喃喃自语：“妈妈，我长大了，虽然没有学会飞翔，但已经不再需要您安在我背上的翅膀，再也不需要您为我做决定了，也永远见不到您了。”
“妈妈，我很后悔来到这个学校，但不后悔认识这些朋友和室友，因为他们很尊重我的每一个决定，我很胆小，但是他们没有恐吓我，而是在锻炼我，我很怕生，他们逼着我去演讲台脱稿演讲，他们可以一眼看出我不喜欢独处，做什么事都会问我要不要一起去。”
“妈妈，我很感谢你，让我认识了这么多我原本会错过的朋友。”
“但是妈妈，我想要告诉你的是，我的生命里一直有你，但不只有你。”
“妈妈，我的生命里一直有你，却没有了自己。”
“这一次，让我做一次决定可以吗？”
“我想和我的朋友们一起走下去，我不想一直被他们保护，我也想拥有保护他们的能力。”
“我不能在这里倒下，我也不会倒下。”
“我叫宣泽，做自己的选择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