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晋揉了揉眼睛,看着登天塔安然无恙,自嘲了两句:“真的是打架打累了,眼睛都是花的,这登天塔怎么会塌呢?”
殊不知……
宋承平“哎哟”一声,跌坐在地上,樊子不以为意地继续剔牙,古人谓:“天定胜人,人定亦胜天”,可樊子不信这个凡人小子能靠撞撞出一条路,夫子的弟子可没有这么傻。
九层楼到八层塔间的楼梯口,有一块无形障壁,看不见,却摸得着。
这样的墙壁有一个坏处,那就是让你永远看得到对面,却也只是看看,更何况,这样没头没脑的撞,连自己撞的是什么都看不见,更加令人心酸,也十分牙酸。这让樊子剔牙剔得也十分烦躁。
尤其是他每抻进一次牙缝,就能听见少年骨头咯吱的声音,格外刺耳,这时候,已经不止是牙酸了,还有牙酥。
当然了这骨头的咯吱声还十分小,小到宋承平都没有听见。
“这小子固执得可怕!”樊子终于没有耐心去等了,他将那根稻杆扔了下去,刚好拦在宋承平身前。
“你不修行,不通道法,我不知道你凭什么进来,但如果这样撞下去,别说登顶,就是八层楼你都上去。”
宋承平扶着稻杆,他知道樊子说得对,除非他修道,或者用师父的稻杆敲开这方无形墙壁。
但他不信。
“请教樊夫子,何为道?何谓道?”
两个问题,一字之差,却天差地远。
“道可道,非常道。名可名,非常名。”樊子不假思索。
何为道?问的是道。何谓道?问的是名。樊子相信,世间没有比这更完美的答案了。
宋承平仰头看着半空的樊子,他抹了抹嘴角,笑道:“道可道?名可名?非常道?非常名?我有一问,不知前辈可敢听?”
“你可讲来。”这是属于樊子的自信,来源于夫子弟子,老子再传的自信。
“道若不可道,名若不可名,是否非常?”
“道常无名,朴。”樊子刚说完便微微愣住,原来这小子不是要来辨疑,而是让他来肯定,这样他就再没有阻止的理由。
因为天将救之,以慈卫之。
“你就这么相信道?”
“不是道,是我的道。”宋承平十分肯定。
“你没修道,何来的道?”
“敢问老子有道之前修道乎?”宋承平躬身一拜。
樊子也对着虚空做礼:“修。”
“敢问夫子有道之前修道乎?”宋承平再拜,
“修。”樊子亦再行礼。
“无道修道,有道修道,我如何没修?”
樊子有些郁闷,这小子比姓袁的还要榆木疙瘩!这修行的事,哪那么多弯弯绕绕是是非非,夫子说他愚钝,可他觉得,眼前的家伙,比他更愚笨。
“你我若同世,夫子一定不喜欢你这样的弟子。可能我会比你好一些。”
“我若与你同世,我亦是夫子。”
“你!”樊子气急败坏。
“夫子有道,我亦有道,夫子修出一条儒道,我也修出一条农道!”
“农道?从神农制耒耜、种五谷,到许行修饥谨,救灾荒,还有墨子、杨朱……至今也只有农家,而无农道,你凭什么敢大言修出一条农道?”
“凭我一个梦。”
“什么梦?能让你不惭?”
“禾下乘凉梦。”
“什么?”
“禾下乘凉梦。”
樊子看了几千年人间,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荒唐的梦。“呼……”长长吐了一口不存在的气,虽然只是一丝神念残留,但也经不住这样的突然,这样的突然,与他而言,
“好他妈荒唐,好他妈爽快!”
樊子眼睛冒火似地盯着宋承平,之前所有的焦躁在这一刻被一股热情点燃,火焰里,似见千年前向夫子问稼景。
樊迟请学稼。子曰:“吾不如老农。”请学为圃。曰:“吾不如老圃。”樊迟出。子曰:“小人哉,樊须也!上好礼,则民莫敢不敬;上好义,则民莫敢不服;上好信,则民莫敢不用情。夫如是,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,焉用稼?”
“弟子樊迟再请学稼!”樊子从未有过的认真,对着虚空深深行礼。
“吾不如老农。”
樊子转身对着宋承平一拜:“请学稼。”
宋承平凝神望他,低首躬身回礼:“吾亦不如老农。”
“儒”字影虚空显化,夫子双掌叠放,掌心朝内,左手在外,右手在内,身躯微微前倾。
“至圣哉!”
语毕,一道璀璨亮光冲天而起,浩浩荡荡,大道气息瞬间无限蔓延,覆盖整个登天塔。
宋承平看到,樊子周身星光璀璨,如同繁星照河,慢慢凝成一条小溪,旋转八方,只一会,就占满了第九层。
塔外,谢晋几人看着登天塔,他们不知道宋承平要花多久才能登顶,但隐约间,又觉得有些不对。
“几人是否觉得,这塔有些异样?”谢晋捉摸不定,对明镜他们问道。
“是感觉有些不对,但说不上来。”明镜小和尚摊了摊手,其余几人也皱眉遥望,气息凝重。
谢晋看了眼贺新郎,他知道,只有他能看出端倪。
似乎是感受到了谢晋的目光,贺新郎微微一笑,“真的挺有意思。”
“什么挺有意思?”
“这塔,要炸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