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来。”
声音不大,针落可闻。
所有人齐齐回首,望向最后的角落,那里,一个稍大的年轻人背着一个稍小的少年,稍大的,风尘仆仆,稍小的,惴惴不安。
宋承平默默吐出了最后一个字:“了。”
“我来了”不是“我来”,但这一刻却鹤立鸡群。
“大……大师兄,他们……怎么都看着我们?”
“不是我们,是你。”
解右春背着宋承平一路飞驰,终于在望天门关闭的最后一刻冲到了宣明台下。
“谢晋,那是谢晋!”宋承平看着最后进入的背影一眼便认了出来,却刚好错过。
解右春不理会宣明台上众前辈投来的异样目光,足下一蹬,竟带着宋承平冲进了望天门中。
许是望天门也从来想不到,有一天,会有一个修士背着一个凡人进来,于是,这直冲而来的两人没有让望天门“做出任何反应”便一齐来到了三山脚下。
又一齐走出了三山。
错过了谢晋,也错过了武平昭的惊河之举,甫一来到,宋承平便刚好看到落在人群后面的谢晋,急不可耐地喊将出来,这才有了刚才的一幕。
就连武平昭都有些愕然。
“凡人?”他怎么也想不到,这时候会冒出来一位凡人,可他又很快释然,数千观海都不能奈他何,而况于区区凡人。
谢晋惊诧地看着宋承平,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位仁兄会真的走到了这里。心念一转之间,谢晋快步而出,与宋承平厮见:“宋兄弟,宋兄弟,你是怎么进来的?”
宋承平自和谢晋在横山路上相逢谈心,虽然相会时短,但倾盖如故,意气相投,一个翻身就从解右春背上翻了下来,上前就给谢晋来了一个大大的熊抱,正要张口说话,就被谢晋一把拉到最后。
“老哥,现在不是叙旧时候,你先避在这里,莫要被伤。”
宋承平一时心暖,这位一面之交的知心竟是第一刻就要护着他周全。
一众观海都不识宋承平是何许人,但背他而来的人,却是认得的。
“送府,解右春。”
这一位的到来,分量较之禅子、王澹斋他们只高不低,若是以往,那九层塔上的名额只怕又要少去一个!
但今朝今日,以那位之能,别说登塔,便是渡河,也怅然无望。
如此想着,再一看宋承平一副文弱儒雅的模样,再也没有放在心上。
解右春简单和旁人了解了一番,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。
旁人想的是如何渡河登天,他想的却是河岸那人意欲何为?
如果,他只敢用如果,如果那位不是太上,哪怕是谪凡,集这里四五千观海之力,也就未必怵他。可万一……
退是退不出去了,要想走出望天门,只有进登天塔才行!
解右春与禅子几人对望一眼,尤在犹豫,宋承平却听了谢晋的描述后,朗声一笑。
“谢兄,岂不闻水能覆舟亦能载舟之事乎?”
宋承平一句话如醍醐灌顶,惊醒谢晋,亦惊醒了解右春与禅子他们。
谢晋朝白家存和归马逸二人轻轻挥手招来,抱拳说道:“两位师兄,这位是我性命相关的兄弟,凡人之躯,经不住那些道法,还请两位师兄保护一下。”
白家存素来精明,知道谢晋他们将做一搏,拱手回道:“师弟放心。”
见宋承平已有人保,禅子几人面面相望,豪气勃发,心意全都了然于胸。
“我来!”
这一喝,是真的我来,意气干云。
谢晋一步上前,明镜禅子、王澹斋、珍珑、解右春、梅、苏幕遮亦同之。
七人来至岸边,停步观河,浪头汹涌,巨波翻天。
“还有我,还有我!”
七人向后望去,只见宋承平用力向前拽着,身后的白家存却一手扶额不敢去看,一手拉着宋承平的衣领,任宋承平如何拉扯,也不能令他移动分毫。
在这紧张时刻,看见如此一幕,便是醉醺醺的王澹斋也忍不住仰面失笑。
“刺啦!”一声,就连宋承平都想不到一向力弱的他今天竟把衣襟都给扯裂,白家存一时没做反应,就被宋承平一个猛扎冲到谢晋几人身旁。
解右春有些宠溺地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披到他身上,轻轻说道:“莫嫌师兄衣服脏。”
宋承平咧开嘴,笑道:“这样少年侠气的事,你们不带我,便是不讲义气。我虽然是凡人,但我也带了宝贝。”说完,宋承平从怀中抽出一根粗壮稻秆,在几人眼前晃了晃,“这是师父送的。”
听到是袁老给的,解右春多少有些放下心来,但又始终忧心,盯着少年脸上的灿烂,终于一摆手,笑着说道:“这样的年纪,确实要不枉侠气。”
于是,八人面朝波涛,谢晋言曰:“今为争渡而来,不见扶摇而过,方显各家本事,如何?”
其余七人曰:“可!”
谢晋即以木剑投水,自立其上。解右春却是脱下一双布鞋投水,苏幕遮飘带翻飞,明镜佛珠轮转,王澹斋投觞取水,珍珑纵横无限,梅结手成阵,宋承平则将稻杆投入河面,即似剑仙御剑而行,又似达摩一苇渡江。
八人乘风逐浪,立于潮头,忽高忽低,却掩不住少男少女的英姿风采。
宋承平是第一次用修士手段,兴奋不已,他朝着谢晋大声问道:“谢兄,今日此举,以何命之传天下?”
谢晋撞碎一朵浪花,朗声曰:“八仙过海,各显神通!”